万秦晖(中)在火神山医院与医护人员合影。
“武汉是我的家,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爱她,我特别怀念疫情发生之前的日子。每天早上,买早餐、送孩子上学、自己在家写点文字、悠闲地喝茶、买菜做饭,一家人虽然有时候吵吵闹闹,却也是生活的乐趣。”
大年三十那天,万秦晖出现发热症状,接下来的一个月,他先后在汉口医院、武汉市中心医院、火神山医院治疗,经历了生命最艰难的时刻,2月20日他出院了。
万秦晖在病中坚持记录自身经历,经他同意并授权,长江日报记者整理了他入住火神山医院以来的大部分日记,进行刊发。
■2月14日 星期五 雨
现在是凌晨4点,旁边病床的老爷子,心电监护设备突然发出凌厉的报警音,我猛然惊醒,扭头一看,50!再定睛一看,原来是老爷子睡觉烦躁不安,面罩的氧气管脱落了。我急得大叫护士,护士闻声赶来,帮忙处理好了。
昨天看见一则消息,说治愈病人可以捐献血浆救人,好多人问我会不会捐,这还用问吗?连我老婆这种从来不管闲事的人,昨天都特意告诉我这个消息,要我去捐献血浆。
可是,我仍然是一个核酸检测阳性的病人,目前离达到出院标准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
■2月15日 星期六 雪
中午时分得知,我隔壁床的老爷子转到ICU之后没有扛住,还是走了。我想起昨天他转去ICU的时候,我给他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他女儿,没有想到,这竟然是老人家在人世间留下的最后影像。还没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解过来,护士突然跑进病房叫我:“老万,能帮忙吗?”原来是另一间病房的一位老爷子出事了,只见他右手使劲搓着自己的后脑,头皮都搓红了,明显是后脑疼痛。我自己有高血压,我清楚,这是血压升高的症状。
护士又叫来了两个人帮忙,一起把他拖到了床上,迅速架上心电监护设备,吸氧、打通静脉通道、解开衣服测量血压,竟然高达207!随后医生进来做了诊断,马上送去做CT,临走我大喊一声:“老爷子,加油啊!”
我泪如雨下,我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为什么让我在短短一个小时内连续看到这种场面。
我默默地回到房间,号啕大哭,护士小姐姐走过来拍拍我,安慰我。我说,没事,我很坚强,我绝不倒下,我必须安全出院而且昂首挺胸地自己走出去!我要告诉所有人,这个病毒是可以战胜的,我必胜,武汉人民必胜,中国人民必胜,没有什么困难可以打垮我们!
想到这里,我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接着又咬了一口。我要吃,只有吃好休息好才能打败病毒。
■2月16日 星期天 多云
下午医院的主任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两个好消息,第一是我昨天的核酸检测结果是阴性,明天会安排第二次核酸检测。再一个是我的CT检查结果非常好,所有的感染基本上都已经吸收,很健康了。
■2月17日 星期一 小雨
早上5点半,我醒了,没有谁叫我,自己就醒了。因为我知道,护士们做核酸检测采样是这个时间。
等待了半个小时左右,门开了,两位护士走进来。她们笑着说:“你等着我们呢,听说你已经有一次阴性了,看来马上就要出院咯。”
经历了20多天的生死搏斗,我终于要走到出院这一天了。这两天,我想把病区的年轻人组织起来,每天安抚老人们的情绪。另外,我们也维持好病区的环境卫生,减轻护士的工作量。
■2月18日 星期二 晴
今天是我来到火神山的第十五天,医生告诉我,后天就可以出院了,我心情挺激动的,连护士来测氧饱和度和心率的时候,心率都到100了,吓我一跳。护士也笑了,你激动个啥?
休息一会,我又坐不住了,出门帮要下班的护士把垃圾收拾好,简单封口,然后拖到大门口。她们叫我一起合影,知道我快出院了,都挺依依不舍。
■2月20日 星期四 晴
今天也是我在火神山医院的最后一天了,还有几个小时,我将出院回家,真的,太开心了。
一路走来,我觉得我们一家人只能用幸运两个字来形容。我,家里病得最严重的一个,我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系统的治疗,我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感恩所有的医护人员,感谢所有的朋友,就是我现在想表达的。
我妈,一个72岁的老太太,同样发烧感染了,到医院确诊的时候双肺感染,病情严重,却也神奇般地自己在家吃药治疗,逐步康复了。后期被送去酒店隔离,现在经过3次核酸检测结果都是阴性,肺部CT明显好转,目前医生已经出具解除隔离通知书,即将回家。
我老婆,同样感染发烧,初期还得硬撑着照顾我这个重病号,还要防止孩子感染。但她后来也是自己吃药硬扛过来了,目前退烧多日,也在酒店隔离,第一次核酸检测阴性,正在等待后期的检查结果。
我最担心的孩子,更是神奇。家里出现了一个确诊病例,两个疑似病例,而孩子却神奇般地从未有过任何症状,目前和妈妈一起在酒店隔离,同样也是核酸检测阴性。
武汉,这个中部最大的城市,今年遭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害,但是我相信每个武汉人,都不会被打垮,一定会在全国人民的帮助下,勇敢地站起来,请放心!
这两天,我和很多医护人员一一告别,离开的时候,我很开心,但要告别救治我的医护人员,心里涌出伤感。在这里的半个月时间,经历了太多悲欢离合生死一线,人会成长的,我成长了,我现在很坚强很乐观很努力很感恩。我的英雄们,你们都要好好地保重自己,一个都不能出事,一个都不能少。因为我答应网友了,人是借的,要一个都不少地还回去。
■2月4日 星期二 晴
2月4日上午,运送第一批患者的救护车来到武汉市中心医院接患者,随即我就被接上了车,车子一路飞驰,到达火神山医院。
下车时,火神山医院的医护人员给每位患者配了轮椅,但我坚持要自己走路。我一步一步走过长约80米的过道,进入病区。
进了病房,护士马上给我上了监护设备,并且给我吸氧。医院里面的环境和诊疗条件都挺好,所有的设施都是新的。一日三餐也很丰富,有荤有素,营养有保障。
家人看到我这里的情况后都很放心。可是我很担心他们。此前,我和妈妈、妻子、女儿4人一起居住。我妈妈也被确诊,目前被安置到隔离点。妻子也曾发烧和咳嗽。
医护人员工作很细致,看了我的病历,问了我很多情况,包括之前吃了哪些药,每天的饮食情况等,根据我的情况制定具体的诊疗方案。
■2月6日 星期四 小雨
今天是我发烧的第十三天,住院第八天,也是住进火神山医院的第三天。
早上醒来后测体温,低于37℃,咳嗽症状也减轻了些。今天中午,医护人员给我注射了两种药,一个是利巴韦林,一个是消炎药物血必净,两瓶药水打下去后,我就昏睡过去了,等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顿时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昨天下午,同病房里又收治了一位患者,是位70岁的老爷子,进来后一直戴着氧气面罩大流量吸氧,氧饱和还多次报警。
■2月7日 星期五 阴
早上刚醒来,护士就来测体温了,36.6℃,血氧饱和度也是正常水平。
最近太多朋友私信我,说自己也发烧咳嗽了,担心是不是感染了新冠肺炎。我不是医生,只能就自己生病的体会来说一下。这个病首先是发烧,我初期发烧37.5℃,后来体温慢慢升高。再一个就是咳嗽。
■2月8日 星期六 晴
今天比昨天又好了一些,说话速度慢一点,咳嗽就不那么厉害了。胃口也好了很多,饭量明显大增。
昨晚基本上没怎么睡,因为旁边病床的老爷子呼吸状况不太好,我总是被心电监护仪报警声惊醒,好几次跑去找护士查看。
今天我的输液已经停了,留置针也拔掉了,医生给我安排了两次雾化,缓解我的咳喘现象。口服药仍然是一天三次连花清瘟胶囊,以及每天睡前一次氯雷他定片。
我妈仍然在隔离点,正在排队做核酸检测。我跟老婆说,在我患病的时候得到了国家和社会的帮助,等我病好出院了,我要去帮助其他人。没想到老婆很支持我,她说,你去吧,希望能给更多的家庭带来希望。
■2月10日 星期一 小雨
早上6点半被护士叫醒量体温,36.4℃,在没吸氧的情况下,氧饱和度也能保持95。不过仍然还是有想咳的感觉,我尽量不说话,这样咳嗽就会少一点。嗓子发干的时候,我就多喝水。
许多媒体报道我之后,整个火神山医院都知道我了。医护人员说,我现在是这里的模范病人了,我的坚强乐观和不向病魔屈服,给了很多患者信心和鼓励。
和我同一个病房的老爷子状况还是不太好,每次吃饭的时候,我都得找护士帮忙把他的氧气面罩换成鼻导管。下午6点多,老爷子下床上厕所,担心他在里面出问题,我每隔两分钟就催他一下,大概10分钟他才出来,却重重地倒在了床上。我赶紧把氧气面罩给他套上,并叫来了护士,把氧气调到了最大,经过一个小时,他的氧饱和度才勉强回到80。
武汉是我的家,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爱她,我特别怀念疫情发生之前的日子。每天早上,买早餐、送孩子上学、自己在家写点文字、悠闲地喝茶、买菜做饭,一家人虽然有时候吵吵闹闹,却也是生活的乐趣。
■2月11日 星期二 阴
今天早上,护士来给我做核酸检测的咽拭子。下午,医院告知,早上采集的样本不合格,得重新取样,看来出院的日子还得拖后了。核酸检测必须取下呼吸道的样本,稍不注意,所取的样本就达不到检测要求。
我们病区又来了13个病号,原先每个房间两个人,现在大部分房间变成三个人了。
■2月13日 星期四 晴
现在是早上7点,是我来到火神山医院的第十天。早上护士又给我抽血化验了,我很清楚,这是为了检测我体内的淋巴细胞比例是否恢复正常。
下午,我拿到了我的核酸检测结果,很遗憾,还是阳性……不过现在,除了每天下午还有一点点咳嗽,别的症状都没有了。
但是我隔壁床的老爷子,现在状况却不太好,氧饱和始终徘徊在80左右,下午差一点转去ICU。我能做的不多,只能尽量哄他睡觉,这样他平静下来,会好一些。
(长江日报记者 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