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玉娥在朝鲜战场留影。（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70年喽，那会儿啥都不怕，一心就想保家卫国。”金秋十月，银川市金凤区长城花园社区的一座居民楼里，89岁的咸玉娥感慨道。

　　在女儿杨羽寒的印象中，母亲渐入老年后，话越来越少，偶尔还有点糊涂。但今年7月，得知国家将向入朝参战健在的志愿军老战士和为朝鲜战场作出贡献的健在相关人士颁发“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时，母亲激动地流下了热泪。

　　“父亲杨伯橼和母亲都参加过抗美援朝出国作战，以前我们年龄小，也不问。父亲去世后，我们就更少关注他们这段经历，看到母亲那么激动，我们感到很意外。”杨羽寒说。

　　咸玉娥的儿女们只知道父母年轻时奔赴朝鲜参加那场保家卫国的战争，对其中的细节却知之甚少。在杨羽寒兄弟姊妹的印象中，战场就是炮火连天、短兵相接的场景，但最近她通过和母亲聊天，才知道母亲的战场是一条条从祖国深入朝鲜战场前线的铁道线，前方战士们浴血奋战所需的武器弹药、物资辎重乃至生活用品，都需要通过这钢铁运输线才能运到前线。为了保障铁路“大动脉”的安全畅通，很多前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站在鸭绿江水中抢修大桥

　　时光回到70年前那段战火纷飞的岁月。

　　咸玉娥1932年出生在浙江省临安县的偏僻小山村“化岑脚”，排行老七。家里重视教育，3个哥哥是当时名牌大学的高才生，2个姐姐也读到高中毕业。咸玉娥在两三岁时就识字学文化，三四岁时就开始临摹柳公权的楷书，6岁时被父母送到城里上学。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她开始接触革命思想，阅读进步书籍，积极参加进步青年组织的各项活动。

　　1949年1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到浙江临安卫星中学招兵，当时只有17岁的咸玉娥踊跃报名。面对众多报名的进步青年，部队首长一时难以取舍，便问：谁会写毛笔字？身形瘦小的咸玉娥立刻举起手，并当场以工整的小楷写下唐代诗人王涯的《塞下曲》“年少辞家从冠军，金妆宝剑去邀勋。不知马骨伤寒水，唯见龙城起暮云”，以表达自己参军报国的决心。 　 　 　 　 　 　 　 　 　 　 　 

　　凭借出色的文化素养，咸玉娥进入浙江干部学校，被编入第一期干部培训班，后分配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二师，在师部当文书兼文化教员。

　　据记录铁道兵二师战斗历史的回忆录《光辉的战斗历程》一书所载：1951年3月30日，二师正式接受抗美援朝任务。4月10日至11日，全师5000名官兵坐6个专列，由广西柳州出发，日夜兼程北上，咸玉娥就是这支队伍中的一员。当时正值抗美援朝五次战役组织开展之际，军运紧迫，二师在奔赴战场的同时就接到紧急命令：要求迅速抢修鸭绿江便桥便线，限20天内完成。

　　咸玉娥依稀记得，抵达鸭绿江边时，鸭绿江大桥已经伤痕累累，不时有美军的战斗机前来侦察偷袭。顾不上一路奔波的疲惫和头顶的危险，咸玉娥和战友们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搬木头、扛水泥。在抢修中，炸弹不知道会落在谁的旁边，但战士们没有一个退缩，很多战友还没跨江就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战友牺牲，心里难过，却没时间惋惜，不能完成任务就会有更多的战友牺牲。”咸玉娥说，经过19天紧张的施工，二师完成了抢修任务，鸭绿江大桥修通，物资顺利运往战场。而咸玉娥和战友们也即将跨江，进入更加危险的战场。

　　天寒地冻中，她哭了又笑了

　　据《光辉的战斗历程》一书所载：入朝后，铁道兵二师在师长刘震寰的带领下，经过7天徒步行军，抵达驻地朝鲜新安洲，奉命接受了京义线西浦至孟中里和价川全线107公里的铁路保障任务。

　　虽然已经过去了70年，说起朝鲜的冬天，咸玉娥迸出一个字：冻！

　　在她的记忆中，朝鲜冬天的冷是刻骨铭心的。彼时，美国空军利用制空权的优势，在“三八线”以北交通运输线实施大规模持续战略性轰炸，大量武器弹药物资被毁在运输线上。志愿军在防空火力薄弱、技术装备和物资器材极端缺乏和落后的条件下，以顽强惊人的战斗精神和非凡的智慧，进行反“绞杀战”斗争。

　　1951年末的一天，咸玉娥接到任务，把二师官兵如何粉碎敌人的绞杀战、如何抢修307公里保证我军物资畅通的英雄事迹传播下去，并在当晚刻好蜡板油印出来，第二天一早下发各连队。

　　“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她向领导立下“军令状”。

　　夜已经很深了，劳累一天的战士早已进入了梦乡，咸玉娥来到了油印间，当她打开油墨桶时傻眼了，由于天太冷，油墨冻得硬邦邦，任凭她使尽全力撬、铲、刮都纹丝不动。虽然当时她自己也冻得手脚冰凉，几近失去知觉，但所有的心思全部放在如何让油墨解冻上。

　　怎么办？离天亮还不到3个小时，完不成任务，如何面对全师战友？想到这，咸玉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哭声惊动了战友和首长。首长问明情况后，笑着说：“小咸，这个好办，我让警卫连派两名战士，迅速架火，一会就把油墨烤化了，耽误不了明天出战报。”

　　问题解决，咸玉娥破涕为笑，抓紧时间顺利完成了任务。第二天，当她看到刻印好的战地简报被分发到各连队时，笑得合不拢嘴。

　　在抗美援朝期间，咸玉娥跟随部队从抢修鸭绿江大桥到京义线、肃川线、满浦线等数十条铁路，炸了修，修了炸，每一条线路都有战士壮烈牺牲。据《光辉的战斗历程》一书记载，铁道兵二师在朝鲜战场上共牺牲了298名优秀儿女。为建立一条“打不烂、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作出了巨大牺牲和奉献。1953年7月27日，朝鲜战争停战，铁道兵二师于1954年9月奉命回国。4年间，咸玉娥获得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两次，还有若干次师嘉奖。

　　在儿女眼中，母亲是个柔弱的女子和孱弱的老人，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在母亲身上曾经发生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故事。咸玉娥常给儿女们讲，比起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自己很幸运，要珍惜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铭记先烈的牺牲和奉献，做好本职工作，为社会作出力所能及的贡献。（记者　张贺）